第三章 沾满鲜血的双手(下)
今天的西兰家宅,似乎有些不一样。
就在刚才,他远远地听到枪声。
天色微明,弥瑟亚·沃瑞斯走在去往西兰家宅的路上。以往由西兰家仆专门打扫的门前道路不再是一尘不染,反而是满地杂乱的各种东西,一个麻袋一个麻袋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,一沓一沓钞票一把一把钱币,闪着光的高档手表、首饰丢了一路,还有些文明时代留下的高科技电子产品,此时已经被踩得碎裂到不堪入目,各类辨不清是什么的小物件,但可以肯定,都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。最惊人的大概是这条路上居然还倒着各式各样的大宗家具古董藏品,但是,看起来似乎都毁坏严重,砸断一条腿的古董斯坦威钢琴躺着,来自中国的历史悠久的青花瓷器已经碎成一块一块,那里还有一副画,因为是趴着的,所以看不出究竟,但是,可以观察到的,是它的画框都被踩裂了。
除了物件以外,地上还有三具尸体,都是平民的样子。
弥瑟亚避开他们的血水,来到守在铁栏门前惬意地抽着劣质香烟的雷泽诺夫上尉面前。
“这里是怎么回事?”弥瑟亚问。
“穆伦的家人都被军队带走了。”雷泽诺夫道,他说得那样轻松,不由得让弥瑟亚觉得有些反感。
“你带他们走的?”
“当然不是,有其他人带着他们走,我们是后来派过来看门的。大约就在西兰家的那几个人被带走之后,这里就被一群乘火打劫的居民洗劫了,那些贱民甚至还想对西兰家的女仆施暴。幸好我们来的比较早,随便打死了几个,他们就跑掉了。”
“......”弥瑟亚良久没有说话。
穆伦的家人又没有犯罪,为什么要抓他们呢?大概是去问问话吧。但是,这些平民还真是配得上贱民这个称呼,居然趁着别人受难行这种烧杀劫掠之事。
“那些群众还真是让人失望呀。”弥瑟亚还不容易挤出一句话,但也算是真心话了。据他所知,西兰家一向乐善好施,结果却受此回报。
上尉只冷笑:“对于富人行使罪孽他们自以为问心无愧。无论你是好是坏,钱如何得来,只要你有钱,你就有罪,你做的好事都是虚伪,你就是剥削者,你的钱就是他们的钱,他们就敢于抢劫你,而且还不是光明正大地在任何时候抢,他们会选一个黑夜,你们家落难的黑夜,一起出动,用暴力‘夺回’所谓‘本来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’,而且即使是做这种事情,他们还能够趾高气昂,为那些被抢劫的罪人们泼上一桶一桶污水来渲染这些罪人们的罪孽。我们这些出来干预的呢,还会被他们骂作军队走狗呢。你说,这是因为什么呢?”
“嫉妒吧。”
“不。归根结底,这一切都源于这个时代本身。”
时代?哦,大概吧。这个时代所塑造的人会是这个样子的,这个时代所塑造的事也会是这个样子的。这就是弥瑟亚生活着的时代。
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?”弥瑟亚问。
“谁?”
“西兰夫妇和他们的女儿。”
“你看那里。”雷泽诺夫指着花园道。弥瑟亚循声看去,又是一具尸体,是西兰家的管家。
“......”单纯的带走问话用的着杀人吗?弥瑟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而且,连穆伦的妹妹那样一个小姑娘都没带走了,你说他们想干嘛呢?你不会连这都反应不过来吧?”上尉苦笑。
“不可能,他们什么罪都没犯呀!”弥瑟亚失声叫道。
“有钱就是罪,对平民适用,对军方也适用。”上尉微微前倾,凑到弥瑟亚耳边,用邪邪地轻声道:“他们看上西兰家的产业已经很久了,穆伦之父行事一向正直,留不下任何把柄。要不是穆伦这个败家子,他们根本不会遭此劫难。我本来还偷偷通知他们叫他们逃跑,谁知道呢,我听到的消息是后天动手,结果军队今天晚上就动手了。只能祝愿他们别死得太惨了。”
“......那么,你会被派过来看门就是为了......”弥瑟亚颤声道,还没说完呢,上尉便接上了话:“西兰家的产业将被军方吞掉,而这个别墅里的东西会成为给士兵们的赏赐,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那群贱民抢走了。因此,我会被派到这里,可惜的是,晚了一步,士兵们大概会很心痛吧,谁让长官'犯傻',要不是有人后来提醒,他都想不到这一茬。但我觉得吧,那位长官实际上是在装傻,他另有所图。”
“可是,就算这样,也没必要杀了他们呀,如果要杀,在这里为什么不杀?”可怜的弥瑟亚此时正在做他从未做过的事情——逃避现实。
“西兰家的合法继承人必须全部消失,军方的接手才能看起来合理点。但又不能让人看出来是自己杀的。这个管家死了,军方可以称他暴力拒捕,而西兰家人的死不能那么儿戏,军方打算将他们带走后秘密处决再对外宣称他们叛离了西卫庇护所,已经逃走。”
“太扯了吧,那么多人看到是他们带走的,怎么会有人信?”
“一,军方可以解释,他们扯淡能力很强的。二,别人不信也没用,而且也没人敢不信,杀死一个平民比杀死一个富人简单多了。三,”上尉一笑,道:“看到这一幕的人,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呢?”
弥瑟亚猛然醒悟。那位长官的确在装傻,那人慢了半步的话,那些目击者就会狐假虎威,抢劫发发财,这样一来,他们谢军方还来不及呢;其次,他们也因为自己的犯罪而和军方牢牢捆到了一起,都是罪人,有什么互相指责的必要呢,反而两头都不好,还不如装傻混过去;最后,有谁真的敢站出来质疑,直接以抢劫罪拉出去毙了就可以,多省事。
真是个狐狸!弥瑟亚咬牙切齿地想,他居然如此会算计,将一群人都成功套了进去。
真的没办法了呢。只能......
“......看来,我们真的只能祈祷了。”
“祈祷也没用,西兰夫人和西兰小姐都那么漂亮,你猜那些畜生会干出什么来呢?”上尉冷笑。
“......”
是呀,弥瑟亚苦笑。
“哪里?军营吗?”他问。
“不,庇护所西门外一段距离,有一片公园的废墟,你知道吧?”
“知道。他们会在哪里被杀吗?”
“就是那里。”
“话说,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情报?”弥瑟亚问。
“我可不是什么一般人,被‘特殊关照’的上尉也是上尉么,能力摆在那里呢!路子要多少有多少,而我又不是什么安分的人,你懂的。”上尉笑着说。
“奥,明白。”说着,弥瑟亚拔出腰间的那把左轮手枪,将转轮打开,里面还剩下五颗子弹。昨天的行刑,上尉一共装了六颗子弹,但只打出一发。后来,自己成为了士兵,也就拥有了持枪权,这把枪便一直被自己放在身上。闲暇之余,自己还退下了枪决菲丝特所用的那一发子弹所留下的弹壳。
这是上尉、穆伦、菲丝特三人留给自己的礼物。
“你想干嘛?救出他们?”
“我没那么天真,也没那么热血。我只是,去终结他们的苦难。”
我要用这把枪,再替穆伦做一件事——终结他家人的苦难。
......
西门是开着的。他以传令为借口,以士兵为身份,成功穿过了这扇门。
他的背后是人杀人为主的庇护所,他的面前是怪物杀人为主的所外世界。
奔跑,奔跑,他必须赶上。快到了。
他已无暇观赏他曾期待的庇护所外的景色了。他连有无异怪都无暇想,更何况这些东西。
他曾在西门哨塔眺望这里,绿地公园,茂盛的草树花朵遮掩下的,是被风雨侵蚀得破败不堪的雕塑、长椅等公园设施,尽管在废墟中也颇有诗意。
一声枪响。一群乌鸦被惊地扑腾翅膀飞起,一时间遮蔽了天空。
远远地,他看见一个跪着的男人倒下。开火的,是刚才在男人身后用枪顶着他脑袋的士兵。士兵用脚拨弄了几下尸体,便走向另一方向了。
弥瑟亚赶到时,他看到一具尸体,一个靠在车上咬着牙旁观的士兵,五个正大笑着的士兵,和另一边跪倒在地相拥而泣的两人——穆伦的母亲和妹妹。哭声传来,那名旁观的士兵竟然不住颤抖起来。
弥瑟亚的脚步很轻,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。
他轻轻捅了捅那位颤抖着的士兵,说:“你很不满的样子。”
“军人并不全是那种臭虫!”那人说着转头看着弥瑟亚,问:“你是?”
“新兵罢了。”
说完,他向那五位士兵走了过去。
五颗子弹,五个人......这难道是上帝让我......
不,太天真了,我可没把握把他们全干掉。静下心,去除那些不切实际、天真热血到爆的想法。
五人注意到了他。
“哟,新兵蛋子也来?”其中一人笑道,另外四人也哄笑起来。
“大概吧。”
“哈哈,好好哈,你大哥我可是很会照顾新人的哟。”那人笑声更大了,他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另一个士兵,道:“你猜猜,一个新兵蛋子在这种事上会有多好笑?”
“哈哈,你可以当人民教师,你可以教育一下后辈么!”对方说,笑声此即彼伏,真是刺耳。
穆伦之母发觉了他的接近,不由暂时停止了落泪,惊讶地呼喊道:“弥瑟亚?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阿姨好。”他面无表情地拔出手枪举起,对准这名温柔成熟的36岁母亲的额头,开了枪。
鲜血飞溅,溅在她凌乱的青色风衣上,溅在周围人的衣裤上,溅在弥瑟亚的手上,还有她怀中,披着散发的15岁女儿满是泪痕的脸颊上。
她死了。
“你干什么?”一名士兵表情大变,满是惊讶地盯着他。
“我不喜欢年纪太大的。”弥瑟亚冷冷地回答。
“哦!”那士兵又笑出来,他觉得这个新兵还真是有意思。
士兵并不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感到不快。毕竟,还剩下一个更年轻更可爱的呢,有这一个对他们来说就够了。
女孩哭得更加激烈了,她紧紧抱着母亲被击穿的头颅,大声哀嚎:“你不是哥哥的朋友么?你为什么不帮我们!你为什么反而杀了妈妈!我看错你了!去死吧,万丈深渊在等着你!”
少年一直听她说完,直到她一声一声“妈妈”、“妈妈”地哭喊着。
那些士兵们笑得更开怀了。
少年同样板着一副扑克脸,抬起枪口,“是呀,好妹妹,那又怎样?”
开枪。
女孩死在了自己母亲的怀中。
弥瑟亚的手上又一次沾上了鲜血。
罪恶的鲜血,手无寸铁的弱者的鲜血。第一次是菲丝特,第二次是穆伦的母亲,现在呢,是穆伦的妹妹呢。穆伦,一定,会狠我吧?
“你在干吗?”那五位士兵们怒吼起来。
“处决犯人罢了。”少年收回枪,径直往回走。
“找茬是吧!”其中最高大的一人拔出匕首喝道。
弥瑟亚转过身,用此刻万分恐怖的双眼直视着那人的眼睛:“你若出手,我可你当场击杀,再以叛离罪上报。”
那人怔住了。
少年的眼睛.....黑色的瞳孔中央,阴暗得让人压抑,那如同一个黑洞,正在贪婪地渴求着什么......生命......用杀戮来夺取的生命......生吞下去。那是一个空虚的无底洞,只能用他人的死亡来填补,以他自己的死亡来终结。
他是认真的。所有人都感到了。
那人忍不住退后一步,看了看身边的战友,才壮了胆子,又扯着嗓子嚎着:“杀了你一埋,再送掉点钱,所内无人会知道。”
“我可不是个嘴上安分的人。”原来那个旁观的士兵笑道,他本是被上级赏识才调进这个所谓的“精英队伍”的,因此他对他们毫无战友情感,只有对他们行为的厌恶。
一个人敢于表达出他自己所不敢表达的愤怒,这使他万分崇敬,甚至是羞愧难当。假如能和这样的人并肩斗争,他便会对死亡无所畏惧。
是的,此刻,他已经无所畏惧,他突然发现,表达不满原来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呀,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才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怒火。
“你!”那人满腹愤怒,却只能说出这一个字来。
“我没了,你们怎么上报?”
“就说被尸袭了!”说完,五人一齐举起了步枪。
弥瑟亚无奈了,他的这一行为本来就是很冒险的,他也做好了一死了之的准备,谁知道却有其他人冒着危险来帮助自己。除了感激的目光,他无以为报。对方也以微笑相迎。
“我叫弥瑟亚·沃瑞斯,你呢?”
“撒加·巴菲特。”两人在迎接死亡之前交换了名字。
你我都是有罪之人,我们的手上都沾满了罪恶的鲜血。
你与我,无疑都是要下地狱接受审判之火的惩戒的。
但是,扣动扳机的人与下达命令的人,谁的罪孽更大,谁将受到的惩罚更大?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在那地面铺着烈火、天空撒着烈火的地狱之路上,能有一人相伴也是不错的,即使从未谋面。
地狱将至。
又或许,我们已经在里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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